原创散文山里画报张文冀

山里画报

?张文冀

鱼儿一样,大巴顺盘山公路快速地“俯游”而下,左旋右转,流畅得悠悠然。真佩服司机师傅的驾驶技术,这么陡这么窄的柏油山路,跑起来得心应手洒脱自在,让人有一种如鱼得水的奇妙感觉。

我心无旁贷,就看车窗外面的山景。一忽儿槐林如云,很有厚度地扑面涌来,那排山倒海的阵势,似乎叫你猝不及防,又融入其间,但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,一个弯拐过去,又是另外的山林汹涌而来,叫不出名儿的树种,依坡势叠加起伏,虽然颜色都呈翠绿,却绿得深浅有异,各具千秋,其间夹杂着叶子完全金黄的乔木,闪现出烁烁光辉,格外悦目;一忽儿整个山洼沟壑野生灌木弥漫,波涛般充满活力,似乎毫不知情季节已是晚秋,仍然把碧绿舒缓地荡来涌去,永无止境……这样的场景变换,很像翻动的画报,一页页在眼前景象万千,引人入胜。

我不知道从陕西的长武县到甘肃的灵台县,会走这样的盘山路,只知道必须翻过这道沟,才会到灵台。车下完了坡,过一座小桥,又开始爬另一面坡。上坡车速慢多了,外面的景色变幻也像慢镜头,观赏就有了细节。

比如在一段斜直的路外侧,我发现生长着几十棵不知道叫什么的树,树干挺拔光滑,像精心打磨过的柱子,呈浅褐色,分外秀洁。树叶却有三色:上层为橘黄,片片薄而透亮,似乎弱不禁风,随时都会像纸钱一样飘落;中间的叶子赤红,火烧云般簇拥,宛若把秋日的烘托统统都凝聚起来了;底层叶片深绿,气色浑然一体,不卑不亢地掩映着大山的元素。

我知道这种奇观是特定的树种,在特定的时节特定的气候特定的地理环境下,变异出的特殊景象,实属罕见。没等拿出手机拍照,车子还是闪过去了。可惜。我此时想,假若我会画画,趁记忆新鲜,把它们画出来,岂不是一幅好画儿。可惜我不善丹青。正惋惜间,却意外瞅见有人作画——一个少年,蹴在硕大的画架前速写。

那当儿,大巴拐过弯,上了一段平缓的路,路旁有一块田地,一个老农舞动?头,顶着还很有威力的太阳,闷头挖已经收掉玉米棒的“空杆”。很显然,这是“腾地”,要在这块田里种麦子,因为白露已过,秋播紧在眉梢,去除玉米杆是当务之急。尽管看不清楚,但汗流浃的“特写”,已经深深渗进我的意识——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,农夫任何形式的田间辛劳,永远就是这个样子,一点都不会浪漫。

我正默默感叹,忽然迎面驶来一辆货车,因为路窄,会车不便,大巴只能倒车,倒回弯道处靠边停车避让,这样,我看到田头有一个娃娃在画画,一下子就惊喜不已了。

他作画的位置距大巴约十米左右,这幅画作已基本完成,我看清画的什么没问题:一条公路在山峦间的丛林里盘旋,时隐时现,飘带一样婉转;一辆客车,在“飘带”的醒目处“定点”,虽然静止不动,但疾驰的神韵却跃然纸上……这不是刚刚经历过的场景吗?就在对面山坡。一个少年,能把画速写到如此水准,真不简单。

我想,少年不可能是城里人,因为没有成人陪伴。他在老农劳作的田头写生,肯定与老农有直接关系,比如爷孙俩。也许,少年接下来就要移动画架角度,面对爷爷辈的老农,另画一幅躬身土地躬身庄稼的辛劳图……

这娃美术了不得,星期天跑野地里画画,多勤奋!就是,少见哩,成才!几个乘客纷纷称赞道,还拿起手机拍起照来。

车子再次启动后,转了几道弯,就越开越慢了。眼下的路渐渐平缓,两旁都是田地,大多开始种麦子,几台播种机转场,陆续拐上公路,在前面挡住了大巴,大巴没法超车,只能跟在后面“蠕动”。一车人没有谁抱怨,默许一般不言不语。好多天无雨,土墒差劲,这从播种过的田里看得出,细密的铧沟黄腾腾的,缺少潮湿的迹象。时节不等人,地处旱塬的山里,只能“下籽”到干土里,等待老天普降甘霖,蓄势萌发。但十日内若不下雨,播到地里的麦种子,就会在“黄墒子”的土壤里霉变,失去发芽的功能,就需要重新播种。如果这样,人力物力财力损耗翻倍,还会错过最佳播种期,无疑是庄稼人的劫难。我看着沿途的田地在播种机身后尘土飞扬,心绪也有些灰蒙蒙。好在上塬后车速猛增,一切都像过眼烟云了。

话虽这么说,揪心旱象影响秋播,影响来年小麦收成,犹如一块晒硬的土疙瘩,悬在眼前晃晃悠悠,老让我觉得碍眼又无可奈何。这种情绪带到灵台后,无意间得到了改善。

灵台县城不大,除过正在施工拓宽的两三条短街,转一圈也就个把钟头。我买瓶矿泉水,坐在阴凉处喝足,就径直上“灵台”揽胜。这方水土之所以叫灵台,就是因为有这个灵台。

据说,它是周文王伐灭密须国后,为庆祝胜利并向商朝公开宣战而开工建筑的祭天台。建筑时,得到八方响应和支援,工程像神灵保佑般迅速,很快便告罄。周文王欣然,称之为“灵台”。

当然,现在矗立在我眼前的灵台,是当地政府上世纪八十年代重新修建的,有上下两院,通高近40米。从正门进去,即为下院,可以说是“祭天台”的底座,左右各有逐渐向上的通道,叫“碑廊”,历代文人墨客的手笔镌刻于里侧:楷书,隶书,魏书,草书;词,楹联,绝句,律诗,短赋。应有尽有,花样繁多,依次规整地排列着,各领风骚。两条通道在上方相连,有了一段平直的走廊,照例文采辉映,博大精深。

上上院可分别进入走廊两端的门,经过内楼梯,再出门,再登外台阶,就见一楼亭,似乎实木构架,古色古香。花格子门扇大开,迎面端坐文王塑像,天庭饱满地阁方圆,慈眉善目掩映着运筹帷幕,心怀若谷积淀着壮志凌云,大智大勇呼之欲出。古时君王的真面目谁也没见过,大凡有功业受爱戴的正统领袖人物,可能都是一幅君临天下的风范。

我品赏伟人的同时,也注意到一个凡人,他是我至此碰到的唯一“游客”,头发已经花白。这会儿,他已焚完纸,从文王塑像前的蒲团上立直了身。喝水吗,你,他突然转过来对我说,变戏法似的,手里握着一瓶未启封的矿泉水。不喝,我刚喝过水。谢谢。虽然很惊异,我还是礼貌地谢绝。

他说,没有其它企图,就是来祈雨,有点讲究,碰上的人都要喝饱水,才有底气。怕你提前没喝水,就问了,不好意思。

原来这样,我说您老费心了,把这天气旱的这样祈雨准吗之类的话压了下去,怕有忌讳。

他不再说什么,慢慢下楼亭了。我想豪杰仙逝后大概都成了神灵,似乎也个个神通广大,人间的七灾八难皆有门路去平息。比如天干,文王就有办法找雨,解除旱象。否则,这位老者怎么来祈求呢?不可能是心急乱“投神”吧。很奥秘,搞不清,但我的心一下子有了期盼的滋润,好像明天就能下雨了。

我向文王塑像行过注目礼,便扭头居高临下俯瞰灵台县城全貌,收回眼光时,又见那位老者立于平直的走廊,轻声吟诵着某篇短赋。哦,他竟是知识分子一类呢。

上来时没注意,原来真正的上院在楼亭的后下方。在内楼梯和外台阶的终始处,各有开口,一步就迈入了松柏葱郁的幽静院落。正午的阳光如何毒,在这里也感受不到。院内当然少不了古迹,一时半会也领悟不了其中精髓。我粗粗拍几张照片,见有一扇大门开着,走出去,竟到了一条柏油路上。呵,灵台前后都能登,设计挺有特色。

拜谒灵台只见到祈雨的老者,游览荆山森林公园也没见到几个人。从大街边直上,宽阔的台阶唯我独步。过了“荆山门”,才看见四五个少女坐在阴凉下,嘻嘻哈哈说笑,她们大概是中学生,趁假日游玩。“因在阳光下满山荆花灿烂”——简介上这样说,故叫“荆山”。荊花目下是看不到了,看到几朵“少女花”,还是不错。

大概正午天热,再往上走,就几乎很少遇见人。我看了看公园导游图,决定靠右上山,到顶后,靠左下山。这样可比较省力地看完所有景点。

首先引起注意的是“西周鼎”标志。这标志就是一尊实体,粗壮而庞大,象腿般的三足,擎着颇有分量的鼎身,高高在上地居于砌筑的正方体石垛上,顶天立地之势昭然。据介绍该鼎是原出土鼎的四倍大,为现代工艺铸造。这种三足两耳的器具,原本是古人烹煮食物用的,不知远古哪位政客脑洞大开,一下子或者逐渐把它提升到政权层面,视为立国重器,成了至高无上的象征。鼎是否就代表正当代表稳当代表强盛代表公正甚或代表势均力敌,谁也不会去较真,因为它本身就不具备这些。我倒看重它的烹煮功能——在下面架上柴火,烧一锅开水,熬一锅米粥,要不炒一锅禽肉,烩一锅菜肴,对于人们的胃口来说,实在是迫不及待的需求。人是铁饭是钢,让“铸钢”的“熔炉”地位拔高到一种立体的图腾,再好不过了。而且,这“立体图腾”像一口张圆的嘴巴,对着上苍——汇报和祈求并举,人间的祸福,可得经过它的“瓶颈”传递。远古那位政客也许看中了这点——民以食为天嘛,煮熟五谷杂粮酿造基本营养的还未“精简”的锅,难道不显赫吗?要的就是它的“繁重”它的“庞然”它的“魁梧”。吃饭的家伙,威慑力最强,给它戴上神圣的光环,“非你莫属自然天成”啊!古人太聪慧了,以致于让鼎辉煌几千年,让许许多多的敬仰叹为观止!

此后的看点有“德化廊”、“三贤祠”、“古城墙”、“烽火台”等。德化廊属廊亭式建筑,是一个整体,孔子像、二十四孝图和“明昌铁钟”依次陈列,寓意德化教育。三贤祠里纪念着三位灵台域内的古名人:晋代医学家、针灸大师皇甫谧;唐代宰相、文学家牛僧孺;隋代尚书、律学家牛弘。用时下话说,他们都特牛,历史功绩棒棒哒,你若不上荆山,或许一辈子会与这三位圣贤失之交臂呢。古城墙当然也是现代版,砖头和水泥的混合体,包括山顶的烽火台,只为怀古提供了恍若身临其境的模式。

不过站在烽火台上,遮天蔽日的森林都在脚下了,开始偏西的太阳像迎面驰来的“风火轮”,光焰刺目而灼热,仿佛要燃烧掉一切。这哪像晚秋时节,温度高得骇人,把云雨都熔化了吧?我在灵台文王那儿得到的一丝欣慰,此刻没了,心绪又回到乘车时眼见旱象的焦虑。

下山,也顺另一侧城墙上走,走到头,却不能再下,城墙戛然而止了。我顶着毒日大汗淋漓地向上返回,原来哨楼的旁边,有一道只容一人上下的台阶,很陡地直通地面。下来,一城门洞开着,里外都是柏油路。令我惊奇的一幕又闪现了:一个小男孩,站在城门的阴凉里,左手按画板,抵在胸前,右手握笔,正在作画。

他大概十二三岁,胖嘟嘟的很敦实。我不吱声,悄悄站在他身后看,看他把画完成。这幅画是蜡笔儿画:圆圆的红日挂在山恋之上,四射的阳光却是雨滴,下方的直接落到了山林的叶片间,上方和两边的打个弯,也统统落进翠绿中。然后,写下三个字:太阳雨。

我拍手:好,画的太好了!小男孩似乎早就察觉身后有人,也不慌,说:叔叔,太阳不能老晒哟,该变成雨了。我说,是该变成雨了,可什么时候变呀。

小男孩却说:叔叔,你是外地人?来玩?得到我的肯定回答,他指着城墙外的柏油路说:从右边下去,不远就是东沟景观生态园,有湖咧,水上耍耍,美!

我说你要去吗?他说不,父母叮咛过,不许靠近水。

我说那你父母就放心你一人来山上逛,不怕……

他笑笑:咱男子汉,又不是小姑娘,怕这怕那的,没劲。

他的话把我也惹笑了,就说上几年级,挺勇敢的。

他告诉我,小学五年级,跟父母从村里来县城,父母卖小吃,早晚在街上摆摊。嗯,过两天天下雨了,父母还得回村种麦子。那时候,我独自一人上学咧,自已照顾自已,也行。嘿,叔叔,那你随便逛,我下山去了,得帮父母摆摊卖饭,今天星期六,生意会好些哩。

多懂事的孩子,如今少见啊!我不想再看什么,就说肚子饿了,回县城吧。小男孩很高兴,背起画板领我从左边的路下坡,说快咧,一会就回街道了。

下到“荆山休闲广场”,小男孩说想玩玩秋千。我说行,就在周遭随意看了看。灵台文物古迹博物馆,灵台文化旅游纪念品商店,灵台小吃排挡等等,颇规整地排布着,很像一回事。但都关门,没有营业。也许天热,也许正当饭时,广场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游人。体育锻炼区,秋千上的男孩在“回荡”,荡开了波波快乐。

用餐就选小男孩父母的摊位。他们经营手工面食,干顶,浇汤或者炒,宽面或者窄面,由你“叫”。我要了一碗干顶,油泼辣子带肉块。小男孩没有给我端面汤,特地端来一杯新沏的茶水,说老熟人哩。其间我夸孩子“太阳雨”画的好,太阳真能下雨就好了。男孩父亲说后天就有雨,电视上播啦,现在预报准,没问题。我说怪不得娃把太阳给“云”了,是手到旱除呀。大家笑起来,咥面,有好面咥哩!

黄昏,我告别男孩一家,在灵台县城内的两个广场转了转。和各地一样,跳广场舞的队伍庞大,嘭嘭咔咔不绝于耳,一片盛世光景。我瞅准一家酒店,登记就寝。睡前打开配置的电脑,查看天气预报,果然说近日陕西甘肃有一次大范围降水过程,估计将解除旱象。这一夜,我睡的好香。

依照出行计划,次日早起,我搭灵台去宝鸡的大巴,要在两亭换乘班车,前往麟游。灵台没有直通麟游的车,只能坐顺路客运。两亭镇属麟游管辖,有县际公交。柏油路在一条川道蜿蜒,比较平缓。只是沿途施工的路段多,属拓宽改造,尘埃满世界飞扬。我隔着玻璃,看见路旁的柴草、灌木和树林,都像被水泥粉喷洒了,茎叶灰不溜秋,缺少生气。要是隔几天下一场雨,冲刷冲刷,植被能是这样吗?

“两亭”和此前路过的“天堂”,地名都有趣,都是麟游县的名镇。从大巴上下来,走进两亭镇街道,想找个饭馆吃点什么,顺便问问天堂及两亭名儿的来历。这时候,来了公交,是中型客车,忙赶趟上车。没一会,车就坐满了,除过我,全是赶往麟游县城上学的高中生。司机师傅立马启动车,上另一条公路,驶向山坡。

不得不再次佩服跑山路的司机师傅,车开的那个溜顺,一样一样的。上坡满载,弯道连连,却速度不低,过瘾。这条山路比长武到灵台那条山路宽,相对来说坡度也没那么陡。但路旁的景色,却几乎一致,槐林,灌木以及叫不出名儿的树,“密封”了沟沟岭岭,就像翠绿的浪涛汹涌澎湃,动感十足;又像一张张闪动的画面,各有千秋。我知道,这种视觉效果,来自于快速“冲锋”的客车。

司机是位“老”壮年,很少说话,表情冷峻。翻过山梁走下坡路,车速更“畅”快,坐着有了一种飘的感觉。在“招贤村”的路牌一闪而过时,一个女学生哇地吐了,吐了一过道。司机师傅减速把车停在路边,一声没吭,从后备箱提出两大塑料桶水,倾倒着冲刷,然后又拿拖把擦洗,直至车厢里不留一星污物。晕车哦,就不能看手机,更容易失控。司机对女生开口说话了,语气里听不出责怪。最好和同学们说说话,或者闭起眼睛想点什么,会缓冲晕车。然后回到驾驶位,继续开车。真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师傅,坐他开的车,安心。

距麟游县城汽车站不远,有游客服务中心,酒店、停车场之类自然少不了。我更看重餐饮,一则忙赶路还未吃东西,二则想品尝麟游特色面食“血条面”。

十几年前,我“胡逛”来过麟游,而且住了一晚上,次日才离开的。那时的麟游县城,简直太小了,加上旁城而过的国道,也就是个小小的“工”子形。只有一处市场,餐饮和其它商铺混合,摊位也就那么数十家。记忆深刻的就是在这里吃过血条面。

大概年吧,我因故路过麟游县城,正值盛夏,就特别停下来“避暑”了一会儿。这时候的麟游已经大变样了,似乎新开辟了几条街,以前的老印象已经无法印证。时间短,只看了看“西海苑”,再就赶忙“寻吃”血条面,在一家临街面的饭馆吃的,更加深了对此面食的铭记。这回我要“三顾血条面”,蛮兴奋,蛮信心十足。

顺着那排挡式小餐馆看过去,终于找见兼营血条面的一家面食铺,进去点了一碗,觉得价钱并不贵,跟普通面食差不多,心里有点疑问。待端上来一看,不是面条状,而是“圆条”状,像红薯粉。挑起来尝尝,味道近似荞面饸络。这就是血条面?我问老板。就是就是,血红血红哩。老板随口一说,转身忙去了。

我曾经吃过两次血条面,知道血条面特点——赤色,有光泽,味道清爽,不腥不辣,风味独特。是新鲜猪血或羊血揉和优质小麦面粉加上其它佐料,经过数道工序手工制作而成。得,也许血条面风味改进了,也许口腻了,反正吃不出当初的原汁原味了。我拨拉几口,对付了一顿饭。

碑亭景区就在不远处,过去看了看,精髓是书法。麟游自称书法之乡,历代墨宝多多,值得大展风采。我对书法是外行,品不出个所以然,就走马观花一番,顺便进了西海苑公园,绕西海湖信步。已经不是那回看到的西海苑,大了好几倍,园林态势恢弘,而且有了这个湖,水质绿森森的,很活泛。一群白鹅,悠闲地游弋着,不时嘎嘎叫两声,韵味清脆,让人想起那首有名的《咏鹅》诗。

岸边游人陆陆续续,水中还有划船的,也不怕太阳晒,兴致蛮高。只是看不见有人作画,虽然我在林荫道上遇见过一辆电动车,带着画笔画板什么的,但不见主人。手持相机的男女倒多,好像都是都市来的,稀罕这倒映蓝天和垂柳的湖色,频频拍照留念。

一圈转下来,有点困乏,心想十几年前的麟游县城说没就没了,难道真的翻天覆地后,曾经的痕迹就彻底消遁了?比如正宗的血条面,比如那个位于工字一竖当中的小市场。从西海苑正门出来,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,觉得怎么看,也判断不出当年麟游县城的原貌。还是盲目信步吧,逛到哪算哪。

这下走着走着,就走到了大部分已经处于阴凉的“青莲山公园广场”。广场正中的麒麟雕塑,通身金黄金黄,四蹄登祥云,昂首扬尾,器宇不凡。看着它,我想到十几年前初来麟游,在当时的街中心看到的麒麟雕塑,也标志性地置于高台上,好像“身着”紫色,呈卧姿。好,看到麒麟,记忆的通道就疏导了——青莲山的正对面,过一条河,便是“工”字的一竖,那紫色的麒麟,就在一横一竖的“丁字口”。既然捕捉到了“老城”的蛛丝马迹,等会再验证吧,先逛逛青莲山为妙。

大广场上台阶还有小广场,“山门”就矗立在眼前。我站在大广场与小广场之间的台阶上,犹豫起来,原因其实很简单,不想影响几十号舞迷的舞兴正酣。这是一队着演出服的“大妈们”,花枝招展,彩扇蹁跹,变着姿态手舞足蹈,把个本来不大的小广场“欢实”了。仔细一看,竟有三两位“大爷”混迹其中,随着音箱“震撼”的乐曲,摇臂翘腿,扭腰摆臀,蛮协调的。一听舞曲就头晕的我,真不好意思“穿插”而过,去领略什么青莲山的“一览众山”了,干脆撤退,通过一座吊桥,到对面寻觅过去的印记。

这下我走对了,曾经的麟游县城街道就在眼前——其实还是那条国道,如今拓宽,靠里全盖了楼,都是商铺;靠外是河岸,石砌筑,植以垂柳,很诗意。我径直走向“丁字口”,看见一柱擎天,柱的末端顶一圆盘,盘上雄立一麒麟,姿势与青莲山广场的麒麟差不多,“毛色”却像以前那样为紫色;也许它太高高在上了,似乎体形小些,宛若镶嵌在蓝天帷幕上的一枚胸章,阳光的华灯辉映下,颇有烁烁神韵。

左右瞄了瞄,街道似有以前的影子,又完全变了模样。好多树都被“截肢”了,新长的枝条纤细,无法遮天蔽日;街道两旁的建筑都“刷新”了,老房子旧貌换新颜。但有一点:依然幽静,没有喧嚣,因为人和车基本少见。新开辟的繁华街道有几条,老街似乎只能保值“沉默”了。

原路返回,细细观察,发现了那个小市场。市场里面没变,仍然属混合型的,买生活用品的商铺零零散散几家,餐饮也几家。问一家老板有无血条面,答曰无,说新鲜猪血羊血不好弄,成本太高,做工太繁杂费时,划不来。我又问县城哪儿还有买血条面的,老板模棱两可地说,哪里都有买,具体哪里不清楚,要好好找咧。等于没说,我知趣地刹住了话题。

吃了碗宝鸡面皮,直奔汽车站,搭上麟游去西安的大客车,在永寿县的永平镇下车,打算在这里看看。

永平镇如今也是永寿县的一处旅游地,修筑了城墙及有关“古风”,据说每年的槐花节时很热闹。我好多年前,曾数次路过此处,有些许记忆。但我进“城门”,顺坡势往下走,看见的是诸多新式建筑,记忆中的那涓潺潺泉水毫无踪迹,仿佛“山间蒸发”了。无果,只有登上城墙,浏览一番。

三面城墙中顺国道那面最长,也只有这面视野开阔,能看到一个小盆地“团圆”在国道的下方。盆地里有村庄,有较为平整的层层梯田,有划着圆圈的道路和放射状的条条阡陌——在夕阳下那么宁静、祥和、不动声色。我注意到,田地大多空白,那种机耕过的土色,缄默地“陈列”着,像眯眼朝天仰望的农夫,期望之态布满面颊。他们都在盼雨,以利播种。目光上移,我果然发现触及山顶的太阳周边,出现了被晚霞渲染的“勾勾云”,虽然轻描淡写,却似星星之火,“燎原”的势头方兴未艾。有一句谚语:天上勾勾云,地上雨淋淋。云是雨的乐谱,看来甘霖的音符即将奏响了。

和我“同在一条战壕里的战友”是一对男女,青年人,画家,男的披头散发,女的寸头短发,艺术家的范儿不同凡响。他们就在城墙上作画。我不知道他们是画国画还是油画,反正很气派的画架旁,花花绿绿的颜料和形状各异的画笔摆了一大摊,令外行人发蒙。但我看出他们在共同完成大手笔,就是以小盆地和落日为“模特”的,场景壮阔,气势磅礴。也许落日的那部分比较好画,已经“杀青”——蓝蓝的青天,红红的夕阳,真个是晴空万里,万里无云啊。

我冒然说:天上有云呢,蛮好的,是准备下雨的云,不给画几笔,可惜。男女画家瞭我一眼,漫不经心地笑笑,态度倒随和。

长发男说:“画画嘛,主题很重要,夕阳与山村,表现明媚是主色调。画上云,不好,要下雨的样子,黯淡。”

寸头女说:“就是,下雨的兆头,把美好的山里给阴了,也把画给胡啦,是不是?”

我无言以对,觉得这“胡啦”很像打麻将术语。三年不下雨,也有怨雨的人。我忽然想起这句俗语,心里不胜感慨。

是啊,艺术往往被某些玩弄它的超人捧得至高无上,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,无意于凡世的吃喝拉撒了。养尊处优的星们不会关心粮食,吃喝不愁的广场舞迷们不会操心播种庄稼,舞笔弄文的墨客们也有不少“清高”到忘记“七十二行庄稼行为王”了。

走下这现在仿造的城墙,站到公路边,看一眼坐落在半山腰的那峰古塔,我心想还是坐上客车,在山里穿行吧。自然的大山,自然的沟壑,自然的树林,自然的柴草,即使天黑了,也不失为闪动的画,以及闪动的雨的淅淅沥沥……

作者简介:张文冀,一向爱好写作,业余自由撰稿人。已有数百篇各类题材的文字发表在各地纸质报刊。确认过眼神你是我爱的人西漂十年(ID:xipiaoshinian)扫码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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