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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金山/代跋：一部别开生面的诗歌选本

——评《陇东先锋诗歌典藏》

为了前途，我于年仲夏时节从中原老家来到陇东，通过胞兄的关系，一个叫万宝川的兵团农场接纳了我。年考上大学，四年后又回到陇东，不过是从原来的平凉地区移到了与之毗邻的庆阳，一待又是12年。陇东实实在在是我人生事业的起步之地，我亲爱的第二故乡。转眼之间，离开陇东又有二十多年了。但陇东的山山水水、一草一木，都已印进我生命的年轮，至今，我还记得初遇高原带给我的欣喜和新鲜——

在长武我搭上了那辆卡车。站在车上，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，吹得头发高扬起来，两边的树和庄田哗哗地向后退去，我感到像个威武的将军。眼前是坦荡如砥一望无际的高原，公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树笔直挺拔，我马上想到茅盾的《白杨礼赞》。过去只是在书本上读到黄土高原，此刻我就站在黄土高原上，看着那些伟岸的白杨树，心里油然升起豪迈和敬仰的感情。

此后我在陇原走过的路，也许都与这一段行程有关。

从关中平原上了永寿梁，过彬县，渐次就进入陇东这片上升的高地了，我在诗里把它称之为“高原的第一个台阶”。从20大几到40多岁，我就是在这片高地上度过了一个人最好的青春年华。我在它的土炕上滚过，泥土里洒过汗水，多少次在土窑洞里听小曲和古今，也曾登上它的古塔和钻塔眺望远处的世界，庆阳全境和平凉某些县的大多乡镇我都去过，我知陇东陇东也知我。我知道年在马莲河流域的板桥出土了最大的剑齿象化石，知道牛角沟泾川人化石迄今已有5万多年，知道中国第一块旧石器时期的化石就出土于华池赵家岔，知道黄帝问道广成子于崆峒山，知道这里是周代12位先王的创业之地，知道狄梁公、李元谅、范仲淹在此地留下的政绩，知道这里走出了傅玄、王符、皇甫谧、牛僧儒、梁肃、吴玠、吴璘、李梦阳、赵时春等名人大家，知道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红色根据地在这里硕果仅存，知道环县皮影是世界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、庆阳香包甲天下……这一切，凝聚成博大精深的陇东文化，我想，它肯定也构成了眼前这部《陇东先锋诗选》的底色。

编选评点者李振羽是我的学生，大学他是学习政史专业的。虽然没有直接给他授过课，但接触颇多，那时他是学校文学社的头儿，主编社刊，创作诗歌，十分活跃。毕业后，振羽“打马走过关山”，回到他的家乡静宁，一直在县城中学教书，几十年过去了，对文学的热爱和执着如初。在中国当代诗歌变革的艺术格局中，李振羽是一个有先锋意识的人，他是口语诗的坚定捍卫者，又是身体力行的实践者。他编的这部《年陇东先锋诗歌典藏》，开宗明义坚持三个原则：原创性、现代性、先锋性。简单的九个字，要做到却不容易。依此标准编选一部区域性的先锋诗选，是颇费心血的，首先得有站在三座高标之上的胸怀和眼力，再是要得到作者的认可。编选者尽力而为，达到与否当然还要由读者诸君去品鉴。我浏览了这些诗歌，在我看来，由于有这三把标尺，诗选和评点都有一种“别开生面”之感。在振羽来说，也是沙里淘金吧！是不是诗人最好的诗，可能未必，然而其“在场感”和“尖锐性”则大多是具备的。诗选之诗歌没有玄学的晦涩和“为赋新诗强说愁”的无病呻吟式“小清新”或“小情感”，多是从生活现场而来的“事实的诗意”或由“事实”而生发的诗意，前者如《我主持圆通寺的一个下午》《杂货铺与李小花》《七六年》，后者如《菩萨》《与一粒盐对视》等。民间立场与底层关怀是编选者的倾向之一，“在场感”使这些诗的现实性成为必然，其“尖锐性”和“现代性”也由此而来。编选者强调“身体与灵魂的在场性”，认为“由‘有我’而通达‘无我’，必须真字当头！本质的真，才能最大限度的从情感深层（往往是弗洛伊德所谓的潜意识），从灵魂内部过高压电”。这样的诗，足以激发受众的联想和想象，进而发人深思。评点语也比较直接、中肯，其中有些话也许说得绝对了点儿，甚至显得有些“嚣张”，可能不招一些人喜欢，但不能否认他的真诚、真切。这真诚、真切是对诗的，也是对艺术的。《年陇东先锋诗歌典藏》带给诗坛的正是这样一种新鲜与锐气。新鲜和锐气，对于每一个写诗的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，在自己熟悉的路上走惯了，往往会被惯性思维推着走而不自觉，振羽的选择及批评，会给我们提个醒呢。

诗选的诗歌各有千秋，其中的许多诗人我都熟悉，通过这本诗选，我了解了他们的写作现状，引起了我对朋友的怀念和追忆。读着这些长长短短的诗行，我仿佛行走在黄土沟壑间，听见了我曾经熟悉的泥土的呼吸。

诗意的陇东，尚缺一部先锋诗歌选本，振羽的编选与评点，当属首创。我衷心祝贺她的诞生！

.7，于兰州

（彭金山：著名诗人、作家、学者，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原院长，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名誉会长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