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玉军中短篇小说原创作品19赵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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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二奶奶每年一到放脚的这天,村里人不用看见她放脚,一闻味儿就知道是她又在放脚了。每到这个时候,人们往往会被熏得直捏鼻子,有气嗓不好的会呛得直干咳,而且边咳还边埋怨说:赵二奶奶的裹脚布也忒臭了,能熏死个人儿。还有的干脆故意逗乐子说:哟!这是谁家里在煎咸鱼呀,咸格娄的真有味道。噢!是赵二奶奶的黄香脚又拿出来晾晾了。

要说起赵二奶奶的裹脚布来,也的确是臭了点儿!你想啊,她每年农历的九月用裹脚布缠上脚,到来年的农历四月才把那裹脚布放下来,足足捂了半年之多,能不臭吗?再加上她是个性格开朗的人,成天介踮着双小脚不闲着,不是赶集上店走长路,就是走东家去西家的串门子,那裹着厚厚白布的脚丫子里不知要出多少汗,而那浸透了汗水的裹脚布既不透气儿,又有气味儿也跑不出,时间长了,也就把一双正常的脚捂成了姜黄色,连那脚底下的指缝里,也堆积起了厚厚的黄糨子,一旦把裹脚布放下来,不臭才怪呢!

赵二奶奶的家在村子中央的西漫坡上。这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,有杨树、榆树、香椿树,还有柿子、核桃、山楂树,而赵二奶奶就住在树荫下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庭院里。庭院里有三间正房,一间偏房。正是四月,偏房前的两棵石榴树正吐着嫩芽儿,靠窗子的那两棵杏树也已长满了叶子,叶子中间一颗颗毛绒绒的杏子正在沐浴着阳光,充满着笑意。庭院不大,周边没有围墙,也没有篱笆,给人的感觉挺敞亮。每当赵二奶奶选好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要放脚的这天,她总是要先烧好一锅热水,用大瓦盆盛了,放在两棵杏树的树荫下,然后便坐在马扎上开始放脚。她很认真的、又像是很神圣的把裹脚步的系扣解开,然后就一圈一圈的慢慢的开始放,等把放下来的长长的裹脚布往两棵杏树之间栓着的一根晾绳上一搭,就把一双姜黄色的小脚儿泡进了瓦盆里,只见瓦盆里那没过脚脖子的一盆清水,不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浑浊的米汤状;待她把脚丫叉里的黄糨子一一抠下,一盆清水,继而成了粥状。嘿!真够可以的。用赵二奶奶自己的话说:俺这盆洗脚水当肥料使,能上二亩地哩!等赵二奶奶洗完了一盆水,又换上新水洗完了第二盆后,才把晾绳上的裹脚布摘下来泡到了盆里。村里人闻到的臭味儿,恰恰是在她把裹脚布搭在晾绳上的那阵子,臭味儿不弥漫到全村才怪呢。

赵二奶奶的裹脚布臭归臭,村里人却没有一个嫌弃她的,更没有谩骂她的。虽然她放脚的时候一个个熏得直捏鼻子,却也只是逗逗乐子说:这是赵二奶奶又煎她的咸鱼了。根本没有怨人和骂人的意思。这是为啥呢?那是因为她在村里人的心目中有着极高的威望,都无不对她有着满满的敬意,就连刚读书的娃娃,也都是听着有关她的故事长大的,大家无不认为村里有她这样一个英雄妈妈而感到骄傲的,她就是村里人的魂。在残酷的战争年代里,赵二奶奶不仅救过八路军伤病员,据说她还用她的裹脚布救过县大队陈长武队长的命呢……

一九三九年六月至七月,日寇对我山东抗日根据地进行了长达五十多天的大扫荡,并在一些重要路段和村镇设置了众多的敌伪据点,企图对我抗日根据地进行封锁分割,以此来镇压和消灭我抗日军民的有生力量。更为可气的是,敌人大扫荡后,敌伪据点里的小日本和伪军更加肆无忌惮起来,他们到外烧杀抢掠,见鸡逮鸡,见羊牵羊,把老百姓祸害的一天也不得安宁。

那个时候的赵二奶奶还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妈妈。这天下午,她正在村口土崖子前的空地上剜野菜,就听得打北边的山套里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。她处于好奇,就直起腰身,伸着个脖子往响枪的方向瞅。突然,她看见有一个人正一瘸一拐地往她这边跑来。那人一跑到她的跟前,就急切切地对她说:“这位大嫂,后面有小日本在追俺。你看这附近有没有躲一躲的地儿,让俺先躲一躲!”

赵二奶奶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当兵的,她见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灰制服的汉子,浑身上下都是血,右腿裤筒子都被殷出的血水浸透了,看来是伤得不轻。他说有日本人在追他,他不会是孩子他爹说的八路军吧?她想到这里,声音有些胆怯地说:“你说有小日本在追你,那你就是打小日本的人了。来,你跟俺来!”她说着,就引领着那人来到土崖子根的一摞棒子秸前,快速地掀开一捆一捆的棒子秸后,便露出了一个冬季储藏地瓜、胡萝卜的地窨子口来,说:“你先下到这地窨子里躲一躲吧!”

那人趴到地窨子口往里一看,见地窨子足有三米多深,问:“大嫂,有绳子吗?”

“没有!”

“你看俺这条腿中了枪,这要是跳下去,还不得摔折了啊?”

赵二奶奶一听,也没有说话,就见她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,三下五除二地解下了右脚上的裹脚布,随即趴在地窨子口上,把裹脚布的一头续进地窨子里,把另一头往手腕子上缠了一圈后,用两手攥紧,急切地说:“快,你快抓着这布条子下去吧!”

那人没有再说话,只是打眼睛里流露出既是感激又是敬佩的目光,迅速抓住赵二奶奶续到地窨子里的裹脚布,打着提溜儿,很吃力地登着墙壁下到了地窨子里。

就在这时,打不远处传来了追兵的喊叫声:“快追,别让他跑了!”

赵二奶奶见敌人快追过来了,赶紧把裹脚布提上来攥在手里,又快速地把一捆一捆的棒子秸摞到了地窨子上,便一腚坐在棒子秸上,随即把右腿架到左腿上一个二郎担山,就不慌不忙地往她的脚上缠起裹脚布来。她正缠着缠着,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摊血迹,头嗡的一声大了。这眼看着追兵就要追过来了,怎么办?若是再用土去掩埋已经来不急了。就见她急中生智,把篮子里剜的野菜倒在了血迹上面。

当赵二奶奶的裹脚布缠到一半儿的时候,追兵追过来了,有五个穿黑制服的汉奸和三个穿黄制服的日本兵。他们一路追过来,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,腿都拉不动了。就见一个汉奸停下来喘着粗气儿说:“头……儿,咱……别再追了!俺的腿肚子都朝了前了,实在是跑不动了。”

另一个汉奸说:“是呀……头儿,人都跑没影儿了,咱还穷追个啥?俺可是听说这一带是县大队经常出没的地方,咱可别追人追不成,倒叫人家给灭了。”

那个手拿王八盒子的汉奸小头目用铁家伙点划着汉奸们说:“看你们这一个一个的草包样儿,平日里吃喝嫖赌都欢实着哩,这一到了干正事儿上,就都他娘的熊了。”

就在这时,一个日本兵发现了土崖子下正坐在棒子秸上缠裹脚布的赵二奶奶,大声喝道:“喂,什么的干活?”说着便端起三八大盖朝赵二奶奶走来,其他的日本兵和汉奸们也都围了过来。

汉奸小头目来到赵二奶奶的跟前,用手在鼻子前来回的扇了几下子风,然后捏着鼻子说:“喂,臭娘们儿,你坐在这里揍啥哩?”

赵二奶奶抬眼看了看汉奸小头目说:“嘿!看你这个人问的。俺的裹脚布松开了,没看见俺正在缠脚吗?”

汉奸小头目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可疑的地方,就又问:“你看见没看见有一个土八路打这儿跑过去了?”

赵二奶奶停住了正在缠裹脚布的手,有些惊奇地说:“噢?你说的是一个跑起来一瘸一拐的人吧?头会子俺看见他跑到土崖子那面,被十多个人一架,朝村子里去了。”赵二奶奶之所以这么说,是她刚才听了汉奸们的对话,才故意这么说的。一个汉奸不是说“这一带是县大队经常出没的地方吗?”俺就拿这话说给他们听,看他们怕不!

经赵二奶奶这么一说,还真灵验,就是刚才那个说这话的汉奸听了忙说:“头儿,听听,你听听!俺刚才咋说来着,让俺说准了不是?咱还是赶紧的撤吧!”

汉奸小头目拉成了驴脸,一边用手抽打着那个汉奸的帽沿儿,一边大声地说:“叫你说准了!叫你说准了!你这个乌鸦嘴,扫把星。这眼看着就要到嘴的肥肉,就这么让他跑了。真他娘的晦气!走,撤!”

赵二奶奶看着追兵走远了后,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。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儿,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:“哼,小样儿,跟俺斗,坑不死你。”她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当兵的。虽然前一段时间她听孩子他爹说起过日本人来了,说他们见人就杀,见房子就点,是一帮畜生,不是人;还说起过狗汉奸跟日本人沆瀣一气,祸害中国人的事儿,今天可算是见识了。不过那几个日本兵也不过如此,长相跟咱中国人没啥两样儿,甚至个头儿比咱中国人还要矮半截子。他们咋就能上咱这里来祸害人呢?赵二奶奶一边这样想着,一边掀开了摞在地窨子上的棒子秸,冲着地窨子里喊道:“喂!你先在地窨子里呆会儿,俺这就让孩子他爹拿绳子来救你!”她见地窨子里没有回声儿,就又说:“喂!听见没!”地窨子里还是没回声儿。心想:这是咋的了?咋没动静哩?死了?她想到这里,不禁打了寒战,便踮起双小脚儿,飞快地向村子里跑去。

实际上,那个人下到地窨子里后,随着赵二奶奶一捆一捆的把棒子秸摞到了地窨子口上,地窨子里也就随即黑暗下来,伸手不见五指,一丝光亮也没有。此时此刻,他刚才那一直在紧繃着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,再加上疲劳和流血过多,两条腿一软,一腚坐在潮湿的地上,脊背往墙壁上一靠就昏了过去。所以说,后来赵二奶奶在地窨子上面再怎么叫他,也没能把他喊醒了。

赵二奶奶一路小跑地到了家后,就向丈夫赵二顺大体的说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事儿,赵二顺听了二话没说,拿上绳子,带着儿子小满,就同赵二奶奶一道,急匆匆地赶到了土崖子跟前。

赵二顺往地窨子里瞅了瞅,便把绳子的一头系在腰上,把绳子的另一头递给了赵二奶奶说:“俺下去救人。你听到俺说往上拉时,你再跟小满一起往上拉。”他说完,就两手紧抓着绳子,由赵二奶奶和小满在上面使劲儿拽着,一步一步登着墙壁下到了地窨子里。他见倚墙坐着的这位八路军没有反应,就伏身按住了他的臂膀问:“喂,兄弟,你咋样了,没事儿吧?”见他没反应,就又摇晃着他的臂膀喊道:“喂!你醒醒,你醒醒啊!”他依然没有反应。赵二顺有些紧张起来,真以为像赵二奶奶说的那样他死了,便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,发现还喘气儿,知道他这是昏迷了,就用绳子拴在了他的两个胳窝下,然后扶起,对着上面喊道:“孩他娘,你和小满往上拉吧!”

赵二奶奶在地窨子上面听到了喊声,就把绳子往胳膊上绕紧,和儿子小满像拽死人一样儿,把那八路军拽了上来。等再把赵二顺从地窨子里拽上来后,天色已经灰暗下来,挂在东天上的那枚明月也已放出光,照射的空间一片朦朦胧胧,给这个极不平凡的傍晚增添了许些神秘感。

赵二顺把那八路军背回家后,就把他放到了东屋儿子小满睡的炕上。他让赵二奶奶把他穿的干净衣裳找出来,就把那八路军身上满是泥土和血迹的制服脱了下来,然后拿毛巾蘸着温水为他从头到脚擦洗干净,再为他穿上了干净衣裳后说:“小满,你去把村长喊到咱家里来。他跟俺说起过县大队的事儿,让他过来看看这个人认识不?”

没多大工夫,小满便把村长赵景轩找来了。赵二顺赶忙迎上前去说:“四叔,您看看这个人认识不?”

赵景轩端起油灯看了看还在昏迷着的那八路军,不禁惊讶地说:“哟!这不是县大队的陈长武大队长吗?他这是咋的了?”说着就放下油灯,抱起陈长武的身子摇晃着说:“陈队长,你醒醒!陈队长,你醒醒!”这时,赵二奶奶端来一碗刚晾凉了的温开水,赵景轩忙接过来,用调羹臼着给陈长武慢慢地喂下去了大半碗。他放下碗问:“哎?陈队长咋会在你们这里?”

赵二顺说:“嗨,他今儿多亏遇到了孩他娘。要不然,还不得被小日本逮个正着。”赵二顺就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。

赵景轩听完,用佩服的眼神看着站立在一旁的赵二奶奶笑幽幽地说:“二顺家的,你今天可是为咱们村,不,是为咱们县办了件大事儿。你知道你救下的是谁吗?他可是咱们县大队的大队长哩!”

赵二奶奶听了村长的这番话,一时喜得合不拢嘴,嘻嘻笑着说:“俺当时可不知道他是谁!俺见他受了伤,浑身是血,还听他说有小日本在追他,就啥也没想,只知道他不是个坏人,就把他藏进地窨子里了。”

“嗯,要不是你当时机智多谋,换个人还真不好说哩!”就在这时,陈长武苏醒了过来。赵景轩见了有些惊讶地说:“呀!陈队长,你可算是醒过来了!咋样?身子感觉咋样?”

陈长武见是赵景轩,就忙欠了欠身子想坐起来,结果有些费劲,便伸出手让赵景轩扶他一把。他坐好后,看了看屋里的人问:“赵村长,俺这是在谁家里呀?”

赵景轩说:“是在二顺家里呀!”他说着用手指了指站在二顺旁边的赵二奶奶又说:“这是二顺的媳妇。今儿是她把你救下的!”

陈长武微笑着点了点头说:“嗯,这俺知道!俺刚才一睁开眼就看到她了。今儿俺实在是跑不动了,要不是碰见这位大嫂,可真就被小日本逮了去了。”他说着向赵二奶奶挥了挥手又说:“咱大恩不言谢,等日后俺的伤好了后再报答你吧!”

赵二奶奶听了陈长武这话,赶忙向前挪动了一下脚步,很是认真地对他说:“瞧你说的,啥言谢不言谢、报答不报答的,救了你是俺应尽的本分。说句实话,你当时要不是说有小日本在追你,俺救你不救你还另说着哩!总归俺不认识你是不是?再说了,俺长这么大没见过当兵的。当时你那样儿,还着实吓了俺一跳哩!嘿嘿……”

“嗯,俺当时灰头土脸的浑身是血,一跟你搭腔,看出你是怕遇到了坏人,很是紧张。可当时情况紧急,俺一着急就把有小日本追俺的实情说了,现在看来,俺当时说出了实情还是对的!”陈长武说着说着有了兴致,干脆把倚在墙上的脊背向前探了探了又说:“你当时真不赖,沉着机智,一听俺问有绳子吗,就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解下了裹脚布来。要不是你想出这法儿来,俺还是真难下到那地窨子里呢!不过,你那裹脚布的味道可真够劲儿。”

“嗯,俺娘的裹脚布就是臭!”经一直站在一边没说话的小满这么一说,惹得屋里的人都呵呵地笑起来。

赵二奶奶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云。她羞答答地说:“俺当时也没多想,光想着咋把你赶紧续到地窨子里去,就想出了这法儿。嗯,好啦,天不早了,俺就不在这儿奏热闹了,你们拉吧!陈队长一准得饿了,四叔也还没吃饭吧?俺这就和面去,咱擀面条吃!”她说着就去饭屋了。

屋内一时沉静下来。赵景轩掀开被窝看了看陈长武腿上的伤说:“你这腿,伤得不轻,得把子弹取出来才是。这样吧!二顺,你去把老中医孟大年请过来吧!你见了他就说,是你的个远房亲戚挨了小日本一枪,让他带着能治跌打损伤的中草药来,先给陈队长的腿伤敷一敷,赶明儿俺再去县上请个大夫来做手术。”

赵二顺出去后,屋里就只有陈长武、赵景轩和小满三个人了。赵景轩问:“哎?陈队长。你咋就一个人被小日本发现了,还被人家撵着跑到咱这儿来哩?”

陈长武说:“嗨!别提了。俺今天一大早带着通讯员刘新生赶到军分区开紧急会议。一开完了会,俺们就赶着回队上去,哪知刚走到东岭子,就遇上了一股下乡扫荡的小日本和汉奸,当时想躲避起来,却已被敌人发现,来不及了。俺和小刘只好边射击边跑,没跑多远,小刘就不幸中弹倒下了,俺上前扶起他,欲背着他一起跑,他却两手用力一推俺说:队长,俺已经跑不动了,你快跑。要不然咱俩都得撂在这里。他见俺犹豫,就又大声地喊:你快跑呀!俺在这里阻击敌人。俺一看小刘的肚子上一个劲地流血,确实是跑不动了。若是俺背起他跑,肯定不是被敌人打死,就是被敌人活捉了,就没再犹豫,向着你们这村的方向跑起来。跑着跑着,俺就觉得这腿上挨了一下,也顾不上疼了,就继续跑。再后来就碰上二顺家嫂子了。唉!看来小刘是凶多吉少了。”他说着,眼睛里流下了两行热泪。

赵景轩安慰陈长武说:“陈队长,你就别难过了。等二顺请来了孟中医,给你的伤口敷上了药后,俺俩就去东岭子寻寻小刘去!”

这时,随着一阵窸窣的脚步声,就见赵二顺和孟大年走进了屋里。赵景轩忙站起身来对孟大年说:“大年呀,二顺家里的娘家兄弟在从阳城来的路上,腿被小日本的流弹打伤了,你快给看看咋个治法?”

孟大年有五十来岁的样子,长的慈眉面善,庄重大方,一看就是个有点学问的人。他家从他爷爷那一辈起,就开始在这四村八临里给乡亲们看病了,算得上是中医世家。他听了赵景轩的话后,微微笑着说:“好的!四叔,俺的本事儿您还知道吗?”他说着便把药箱子放在了炕头上,掀起陈长武腿上的被窝,不禁“哟”了一声说:“伤口肿得怪厉害哩!得赶紧做手术。要不然化了浓就不好治了。”

赵景轩听了着急地问:“化浓了会咋的?”

“会造成昏迷,弄不好感染到骨头里,还要……”

“还要咋的?”

“还要截肢!”

赵景轩急得两手在空中甩了又甩:“这可咋办?俺本想赶明天再到县上去请大夫来做手术,可这天黑里进不去城呀!唉!这可咋办?”

孟大年看着赵景轩那着急的样子,嘿嘿一笑,随即慢言慢语地说:“哎,四叔,您甭着急,咱现在就可以给他做手术呀!”

“怎么,你能做?”

“能哩!俺刚才看了,子弹打进了他的外腿肚子里,没伤着骨头,这手术好做。”

赵景轩听孟大年说他能做手术,刚才那张着急的脸,忽地变成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,他半信半疑地说:“你们中医不是光会号脉开处方吗,你这是啥时候也学会拿手术刀了?”

孟大年说:“嗨!四叔。你是不知道。年前秋上,俺和儿子小宝去阳城看病人回来的路上,当走到东岭子岔路口时,碰上一伙子小日本和汉奸。他们有提鸡提鸭的,有怀里抱着花瓶的,嘻嘻哈哈,吆里吆喝,一看就知道是下乡来抢东西的。俺和小宝刚过岔路口,那走在另一条岔路上的汉奸,见俺背着个褡子急勿勿地走上了另一条岔路,可能是以为俺的褡子里有贵重东西,在故意躲着他们走,就一边吆喝着:站住!一边拉着枪栓追起俺们来。俺和小宝一看情况不好,就撒腿拼命地跑。汉奸和小日本见追不上俺们,就在三百米开外向俺们开了枪。小宝跑着跑着说:爹,俺的小腿上好象是挨了一枪?俺一看,可不,裤腿角儿都被血殷透了,心里咯噔一下,心想这下可完球了。俺再回头一看,嘿!小日本和汉奸没再追,折回去了,才算是放下心来。俺把小宝背回家里看了看他的伤,没办法,若是不把子弹取出来,怕是光用中草药保不住他的腿,就把俺爹保存下来的一套洋人用的手术刀找了出来。没有麻药,俺就往他的伤口处抹了些大烟膏子止痛,硬是把子弹取了出来。这不,现在俺家小宝的腿好好的!”

赵景轩像听天书一样让孟大年啰嗦完,就赶紧地说:“你可真够啰嗦的。你就说你做过这样的手术不就完了吗,瞎耽误工夫。做手术的家伙什带了没?”

“带了!”

“那就赶紧手术吧?”

“哎!”孟大年一边答应着,一边打开药箱子,从里面取出一只手电筒来说:“四叔,你得用电筒照着亮。”他又对赵二顺说:“二顺兄弟,你得帮忙摁住他的腿,没麻药可能得有点痛。”

赵景轩问:“没麻药呀?”

孟大年说:“没有!这兵荒马乱的,小日本对这东西儿看得紧,不好讨换哩!不过这大烟膏子也挺管的。”

陈长武说:“赵村长,就让孟大夫手术吧!俺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。”

孟大年一边用酒精棉为陈长武的伤口消着毒,一边安慰着他说:“你别紧张,要放松,呆会儿疼一下子就没事了。”随后取出手术刀、纱布带等物品准备好后,就见他随手打开了一个铁盒子,里面是大半盒黑乎乎膏状的东西,并有一股别样的香味儿飘出来,弥漫了屋子。不用问,这就是他说的大烟膏子了。他用一根拃数长的小竹板儿,从铁盒子挖出一坨药膏子来,便在陈长武的创口外侧均匀地抹了一圈儿后说:“好了。你们一个人摁着他的腿,一个人打好电筒,咱准备手术了。”

屋内一时出奇的寂静,每个人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。孟大年手拿刚用酒精棉消完毒的手术刀,照准陈长武的创口边缘猛地往里一插,手腕儿往怀里一旋转,然后往上一挑,随着陈长武的一声“啊呀”的喊叫声,子弹就被取了出来。只见创口处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出来一些带泡泡的血水儿,孟大年拿着药棉轻轻地蘸净,用止血药粉止住了血,最后再用纱布带包扎好,整个手就算完活了。

赵景轩长长地舒了口气,用手里的电筒照了照孟大年说:“哟!行啊大年。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,快坐在凳子上歇歇吧!”他又转过身问躺在炕上的陈长武:“咋样?感觉好些了吗?”

陈长武伸出手让赵景轩扶他坐起来后,咧嘴笑了笑说:“嗯,感觉这条腿轻快多了。”他向孟大年挥了挥手:“孟大夫,今儿可真多亏了你了。谢谢你,让你受累了!”

孟大年向前欠了欠身子说:“你别客气!你这伤呀,好治!赶明儿俺再来给你换换药,保你没几天就能下地活动了。”

这时,赵二奶奶端着一盆刚煮好的面条进屋来了,小满抱着一摞碗在她的后面也跟了进来。赵二奶奶把盆放到桌子上,接过小满手里的碗来,一边往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,一边说:“长武兄弟饿坏了吧?俺家里也没个啥好东西儿给你补补,就只给你荷包了两个鸡蛋,先凑合着吃吧!赶明儿俺再杀只鸡,给你炖汤喝了补一补。”她说着,就把盛好的一碗香喷喷的荷包鸡蛋面端到了陈长武的面前。

陈长武双手接过碗来,心情有些激动,泪水在眼晴里打了个转儿没有掉下来。他镇定了一下情绪,抬起眼睑微微笑着说:“二嫂,你太客气。就是这白面条,俺也有日子没捞着吃了,别说是这荷包蛋了。刚才你一端着面盆进来,俺就闻见葱花儿的香味了。你听听,俺这肚子里的馋虫在咕咕地叫呢!”

“那你就多吃点儿!多吃点对伤口有好处。”赵二奶奶分别又给赵景轩、孟大年和赵二顺、小满盛好面条后,就端着半盆面汤上饭屋里去了。

吃完了饭,又送走了孟大年,夜已经深了。赵景轩说:“陈队长,天不早了,你就在小满这炕上挤一挤,早点歇着吧!俺跟二顺得上东岭子寻寻小刘去。”

陈长武说:“嗯,俺刚才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哩!你们去了,若是能寻到了小刘,只要是他还活着,就把他背回来;若是他已经牺牲了,你们就在东岭子上找个好一点的地方,挖个坑把他埋了吧!这兵荒马乱的,人死了有个地儿埋,也就算是入土为安了。唉!这孩子孤若伶仃怪可怜的。去年春上,他一家人在小日本的飞机轰炸时,全被炸死了。他当时多亏上荒坡地里去剜野菜了,才算是躲过一劫,可今天他却为了掩护俺……”他说着,激动地哽咽起来。

赵景轩忙安慰陈长武说:“陈队长,你就放心吧!俺们就按你的意思办。你就早歇着吧!有啥事儿,咱明天再说。”

赵二顺扛上镢头和铁锨,嘱咐小满说:“小满,你已经是个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,要知道照顾好你陈叔叔。你知道他负伤了,黑里睡觉别睡那么死,机灵点儿,啊!”

小满用右手胡噜着后脑勺笑笑说:“爹,您就放心吧!俺一定会照顾好陈叔叔的。”

“嗯,这还差不多!”赵二顺高兴地抚摸了一下小满的头,就跟赵景轩走出了屋子。

秋夜乍寒。天上的星星着实稠密。已是子时的光景,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睡下,四周真寂静啊,恐怕是有个绣花针落在地上,也可以听得出声音。在这夜深人静的夜色里,赵景轩手提一盏马灯,赵二顺肩扛着铁镢、铁锨,两个人一前一后,匆匆地向东岭子摸去。约有半个小时的工夫,他们便来到了东岭子根儿。立刻,他们就按照陈长武说的,在他跟小刘一起阻击敌人的地方,仔细地寻找起来。在寻到一个小土丘前时,他们发现了一摊血迹,但没见小刘的身影儿。他们又寻着地上那时有时无的血迹一路找下去,最后是在一块大光石的后面发现了小刘。赵景轩手提马灯照了照小刘的脸庞,发现他的眼睛睁着,却没有什么反应,就用手指去试他的鼻息,结果已经没有了气息,又去试他的肢体,肢体也已经冰凉,就知道是小刘已经牺牲了。他把马灯递给赵二顺,伏身抱起小刘的躯体,就一边用左胳膊担着小刘的脖子,一边用右手去抚闭上小刘的眼睛,霎时,两行热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,一一砸落在小刘的脸上,随即哽咽着说:“刘新生同志啊,你不顾生死地在这儿阻击敌人,掩护着咱们的陈队长安全撤离,你死的值哩!你死的光荣,够英雄,是个爷们!小刘同志啊,陈队长他还活着你就放心地走吧!他腿上负了伤,就不能亲自来送你了。他嘱托俺和二顺同志前来送送你,你别怪他啊!刘新生同志啊,你先在这儿躺会儿,等俺跟二顺同志挖好墓穴,再来安葬你,你等着,啊!”在山东的一些地方,民间里有一种说法。说是一个人死了,一般情况下不要轻易地去动他,要呼唤着他的名字,像哄孩子一样的跟他说着话、拉着呱来安抚他的魂魄附体。否则,不安抚着他的魂魄就把他埋了,他的魂魄会仍旧在空间里飘忽游荡,也就谈不上入土为安了。安抚,也就是让死去的人,不要把一生的怨屈、仇恨以及遗憾留在人世间,要统统归还生长万物的大地,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入土为安。赵景轩之所以抱着小刘的遗体又是光荣又是英雄的说个没完,就是因为他深谙这其中的说法,才啰里啰嗦地说这么多的。

赵二顺见赵景轩祷告完了,就问:“四叔,您看咱在哪儿挖坑合适哩?”

赵景轩提着马灯在大光石前面的空地上察看了一番,说:“俺看就在这大光石的前面吧!这里是小刘同志牺牲的地方,也是他的归宿之地,俺看就这儿吧!”

“嗯,行!”

地方定好了,两个人就一个拿镢头,一个拿铁锨,在大光石前的平地上,挖出了一个长两米、宽一米的墓穴。当然,赵景轩又是一番祷告后,才和赵二顺把小刘的遗体抬进了墓穴里。待他们把小刘的遗体葬好,漆黑的夜色已经有了些灰色,天上的星光也在渐渐减少,几点小星交换地眨眼,在向天上的空虚的深渊消去。刹间,从天边卷起的云头,低处的圆边儿有一抹的淡红从东方露出来了,天色已经破晓。

赵二奶奶一大早就起来了。她悄悄地来到鸡窝前,伸手把那只红脖毛大公鸡从窝里拽出来,随即就把它抱到了怀里。她用一只手揽着它,一只手胡噜着它脖子上的红毛儿,不许它叫。待她把大公鸡抱到了饭屋里,就随手抓了一把棒子粒儿撒在地上,让它吃。

大公鸡直纳闷儿,脸涨得通红,在棒子粒前迈着四方步左瞅瞅右瞧瞧,又抬头看了看女主人,心想:这是咋了?是不是俺今儿清晨打鸣格外卖力气,女主人在给俺开小灶啊?哎?不对呀!俺往日哪天到打鸣的时候不卖力气呀,而偏偏今天这一大早的给俺开小灶呢?嗯,这是要宰俺了,为俺送的最后一顿断头餐吧?嗨!管他呢,吃了这顿不管下顿的事儿,俺先吃了这小灶再说,吃饱了肚子爱咋的咋的!

赵二奶奶见大公鸡把地上的棒子粒吃完,就又抓了一把当引子伸到它的面前,哄它别跑,等大公鸡要啄食她手里的棒子粒时,就一把抓住了它,还没等它喊叫出声儿,就把它的头䙌到了脊背上,露出脖子,随即把脖子上的毛揪秃,摸起菜刀一拉,暗红的血淌进一只大白碗里。她看看鸡血已经流尽,就顺手把大公鸡扔到了天井里。那大公鸡虽说已被割断了喉管而叫不出声儿,却在天井里翻着跟斗地直扑棱,不一会儿,两腿眼看着伸直,就一动也不动了。接下来,赵二奶奶把大公鸡提到饭屋里,用热水脱毛,用菜刀豁膛,用凉水洗净,咔咔咔剁成块儿,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宰杀好的大公鸡炖到了锅里,那叫一个干净麻利快!

昨黑儿里,赵二顺跟着赵景轩去寻找小刘走了后,赵二奶奶就提了一暖瓶热水送到了东屋里。她嘱咐小满说:“你陈叔叔在咱家里养伤,今黑里喝水啥的你得好生伺候着!娘就回屋歇着去了。”小满只是点头笑了笑没吱声。

陈长武说:“二嫂,你就甭管了,俺要是喝水啥的就让小满倒,你回屋歇着去吧!”

“是啊!娘。你就回屋早歇着去吧!陈叔叔有俺呢!”小满把娘送到门外,见她已经进到了堂屋里,就随手把门闩上了。他倒好一碗热水,放在了陈长武炕头边的柜子上说:“陈叔叔,等这开水晾凉了您再喝点儿。您黑里要是尿尿的话,就叫俺,俺起来给您拿盆子。你的腿刚做了手术,可千万别自己下地呀!”

陈长武听了笑幽幽地说:“呵,你小小的年纪还怪心细的哩,今年多大了?”

“十七!”

“哟!也是个大小伙子了。念过书没?”

“跟着村里的张老先生念过三年私塾。俺认得好多字哩!”

“呵,还是个文化人儿呢!嗯,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头。”

两个人说着话,小满已经脱掉裤子坐进了被窝里:“陈叔叔,您说白天里有小日本追你,他们长得啥样儿啊?”

“你没见过小日本?”

小满把头摇得像货郎鼓:“嗯,没有!”

“嗨!能长得啥样儿,跟咱中国人长得差不多呗!不过个头儿得平均比咱中国人矮半截子。”

“是吗!俺听村里人都称小日本是鬼子,还以为他们长得跟鬼一样的吓人呢!”

“之所以称小日本是鬼子,是因为他们阴险狡诈、惨无人道,是一帮奸淫掳掠、无恶不作、禽兽不如的畜生。”

“陈叔叔,既然他们长得跟咱中国人差不多,还比咱矮半截子,咋就敢上咱这里来祸害人哩?俺可是看见地图上,小日本比咱中国小不少唻!”

“唉!怎么说呢?小日本进行大化革新后,经济飞速发展。国力强了,而国内又没有矿产资源,所以对外就实行军国扩张政策。他们趁中国清王朝不稳而又军伐混战之际,对咱们中国进行了大规模的侵略战争。先是甲午战争,后是侵战山东半岛,三一年侵战了东北三省后,三七年又发动了对咱们中国的全面侵略战争。小小的日本之所以敢上咱这里来欺负人,其主要原因就是咱们中国太贫穷,太落后。贫穷就会被别人欺负,落后就会挨别人打。”

小满虽然对陈长武说的这些大道理听了似懂非懂,但他似乎也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,那就是俺赵小满是中国的一男子汉,怎么能容忍畜生不如的小日本来欺负呢?突然间,他那一直看着陈长武说话的目光豁然一亮:“听说你们县大队是专门打小日本的,俺要参加你们,跟着你们一起打小日本去!”

陈长武听了,激动地往前欠了欠身子说:“好啊!你能有这样的想法,俺非常赞成。不过,你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,俺看不好办。”

“为啥?”

“因为你爹娘不舍得呗!再说咱们部队上也有规定,凡是家里是独子的,可以不当兵。你是独子,也不符合当兵的条件啊!”

“这叫啥规定?保家卫国,人人有责。赶明儿俺就跟娘说去,俺要跟着你打小日本去!”

陈长武面对小满的要求,打心里高兴。他发现通过刚才的攀谈,已经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既有文化又较执着的青年。他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儿,便仔细地端详了小满一番,只见这个才十七岁的年轻人,生得齐齐整整,匀称结实,浓黑的眉毛,秀美的眼睛,嘴角微微向上翘,显得坚毅、有主张,满脸流露着年轻人妩媚而又愉快的英武神态。他看看夜色已深,就对小满说:“小满,天不早了,咱就先歇着吧!至于你想参加县大队的事儿,要争求一下你爹娘的意见,看看他们是啥意思,啊!”说着把脱掉的依裳放到炕边的柜子上,噗,一口气吹灭了油灯,躺进了被窝里。这一夜,由于他腿上的创口隐隐作痛,昏昏沉沉地没有睡好。同时,他也感觉到了躺在那头的小满,一夜翻来覆去地没睡踏实,直到快天亮的时候,才传出了微微的鼾声。

当太阳打东山上露出脸儿来的时候,赵二顺和赵景轩忙活了一夜倔倔地回来了。赵景轩一走进院子,见天井里一地鸡毛,就笑呵呵呵地说:“哟!二顺家的还真把鸡杀了。”

赵二顺咧嘴笑了笑说:“嗯,看来俺这婆娘处事儿还行,能分出个轻重缓急来。她平时过年过节的也不搁舍的杀个鸡,这倒好,打小日本的陈队长一上家里来,嗬,又是荷包蛋又是杀鸡炖汤的还怪上心哩!”

赵景轩说:“嗯,这就叫觉悟。算你小子摊上了个好媳妇。过日子吗,要是连哪头轻哪头重都分不出来,你就是天天有鸡让她给你杀着吃,也过不出那好道道来。这面对从小日本手里救下来的受了伤的陈队长,她能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照顾了他,可见她是一个多么的懂事理,又是一个多么敞快的人哪!”

赵二奶奶正在饭屋里烧着火,听到了天井里有动静,知道是二顺和赵景轩回来了,就忙把火熄了,扑打着身上的草木灰走出门来:“哟!是四叔你们回来啦?看你们忙活了这一宿,弄得个灰头土脸的,俺这就给你们端盆热水去!”她说着,就到饭屋的大铁锅里舀了一盆热水,端到天井里又说:“快洗洗吧!洗完了先抽袋烟歇会了,等小满屋的门开了,咱就吃饭。”

赵二顺瞅了瞅东屋门,见紧闭着,就放大了嗓门儿说:“嘿!这个小兔嵬子咋还没起来,老爷爷(太阳)都晒到腚了。”他说着就来到小满的门前,“啪啪”拍了两下:“小满,起来没有?你娘都把早饭做好了。快起来开门,好让你陈叔叔吃饭!”他听到屋里有了应声儿,就走到赵景轩已经洗完了的热水盆边,三把两撸地洗了脸,又胡噜了一把头,算是洗干净了。他一边用手巾擦着脸一边说:“嗬!四叔。咱爷俩洗的这盆水得有二两土,都快成糊涂了。”

赵景轩笑幽幽地说:“嗯,你就应该再换盆水洗。俺洗过了的,你不嫌水脏呀?”

“嗨!哪有嫌弃水脏的道理。俗话说的好,水不沾人,人沾水。要不然这水能让咱洗成这样儿?”

赵景轩抽着烟袋哈哈笑着说:“你呀,倒有理了。只要你小子不嫌你四叔脏就行,俺知足着哩,哈哈……”

赵二奶奶见小满的屋门已经打开,知道是陈长武也已经穿衣坐起来了,就对赵景轩和赵二顺说:“四叔、孩他爹,咱先到东屋里看看陈队长去吧?这一黑里也不知道他的伤咋样了。”

赵景轩抽尽最后一口烟袋,一边往鞋底子上“啪啪”地磕着烟锅里的烟灰,一边吐着浓浓的烟雾说:“好!走。咱们这就去看看!”

赵二奶奶跟在赵景轩和赵二顺的后面进到了东屋里,见陈长武已经穿着衣裳坐起来了,说:“哟!陈队长坐起来啦?这一黑里伤口疼没疼?”

陈长武见他们进来,就向前欠了欠身子笑笑说:“二嫂,说不疼是假的。不过现在好多了,俺看赶明儿说不定就能下地了哩。”他看了一眼赵景轩问:“咋样,你们找到小刘了没?”

赵景轩声音低沉地说:“找到了。可惜他已经牺牲了。俺们就在东岭子大光石后面找到的他。”他说着两行热泪流了下来,声音颤颤地又说:“他浑身都是枪眼儿,死的很壮烈哩!”

陈长武听了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,用一只手遮掩着眼睑哽咽着说:“俺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一个结果。他还年轻哩,就这样说离开俺就离开俺走了。俺亏欠他呀!呜呜……”他悲恸地哭出声来。是啊,一个才二十岁的鲜活的年轻生命,说离开自己就这样的离开了。他作为小刘的战友和领导,怎能不让他悲恸而流泪呢?他一边哭泣着一边打心里发着狠:是那狗日的小日本亡我中华的贼心不死,悍然发动了这场残酷的战争,俺绝不能让小刘的鲜血白流,要化悲痛为力量,要把脚下这片土地上的倭寇杀他个干干净净,为小刘报仇血恨。

赵二奶奶把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递给陈长武说:“陈队长呀,别难过了,快用这热毛巾擦把脸吧!小刘是打小日本、掩护你才死的,他死的值!俺觉得一个人死不可怕,可怕的是死的值不值。只要是为打小日本而死的,就死的值!”

赵景轩说:“是啊,陈队长,二顺家的说得对着哩。小刘虽说死的很壮烈,他却死的值哩!”

陈长武一边用热毛巾擦着脸一边问:“你们把小刘的遗体都安顿好了?”

赵景轩说:“安顿好了。按照你的意思,把他埋在东岭子大光石的前面了,也就是他牺牲的地方。这不,俺跟二顺刚回来。”

“嗯,让你们受累了!”陈长武伸手握住了站在炕边的赵二顺的手说:“赵二哥,你家的嫂子救了俺的命,又让你为了俺们的事儿忙活了一黑,真是过意不去,等以后再谢谢你吧!”

赵景轩忙抢过话说:“嗨!你还对他客气个啥?二顺也是个共产党员吗!咱们都是同志,为革命的事儿忙活是应该的,就不用对他说客气话了。”

赵二顺憨憨地咧嘴一笑说:“是啊,陈队长。这些都是俺应该干的哩!”

陈长武用手使劲儿攥了攥赵二顺的手说:“俺还是真不知道你是个共产党员。这样的话,咱们就能够更好地交流了。”

赵景轩说:“这都怪俺,没有把二顺的情况向你介绍清楚。二顺同志也是老党员了。他在俺们村的人员很是不孬。哎?二顺。你是哪一年入得党来?”

“是三二年闹暴动的时候。你忘了?还是你引荐俺认识的唐华书记哩!”

“噢?对!对!”

赵二奶奶见陈长武的情绪稳定下来,就忙插话说:“俺看咱们还是先吃饭吧!等吃完了早饭,你们爷儿几个有的时间拉呱。俺今儿炖了只鸡,主要是给陈队长补补身子,四叔跟孩子他爹也忙活了一黑儿,就跟着沾点光吧。呵呵……”

赵小满噘着小嘴问:“娘,俺呢?”

赵二奶奶仍旧呵呵笑着说:“还能少了你的呀,小馋猫!”

吃完了早饭,小满轻轻地拽了一下赵景轩的袖子,随即趴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:“四爷,您跟俺到外边去呗,俺跟您说个事儿。”

赵景轩见小满这么神神秘秘地,知道是有事找他,也就没有声张,跟着小满来到了院外的大榆树下:“啥事不能在屋里说,还神神秘秘地把俺领到这里来?”

小满那泛起红云的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。嗯,就像是池塘里盛开的一朵荷花:“四爷,俺想跟着陈队长去参加八路军,打小日本去,您给俺说说呗!”

“是这事啊!”赵景轩听了小满提出的这一要求,有些吃惊,同时也打心底为他高兴。让他吃惊的是,小满这才经历了一黑里的事情,就让他有了参加革命的愿望,高兴地是有小满这样的青年参加到革命队伍里,还愁革命没有接班人吗?这孩子打小是他看着长大的,诚实善良,直来直去,不好拐弯抹角,也不好多言多语,同时还有个小毛病,那就是只要他认准了的事儿,好钻死牛角,若是不依他,会没完没了的缠磨你。于是,他便故意地说:“俺看这事不好办呀!”

“为啥?”

“你说为啥?你是你爹你娘的独苗,不符合当兵的条件呗!”

“陈队长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“怎么?你已经找过陈队长了?那你还找俺揍啥?”

“他说只要是俺爹俺娘同意,他可以考虑。您就帮俺跟他们说说呗!”

“陈队长真是这么说的?”

“嗯,真是这么说的!”

“你小子没骗俺?”

“没骗您!俺要是骗您是小狗。”

“呵呵……”赵景轩笑着说:“你小子呀,鬼的狠哩!好吧,俺心里有数了。”

这时,就见赵二奶奶踮着双小脚走出院子来,冲着赵景轩说:“四叔,陈队长找您哩,说是要跟您商量回部队去呢!”

“他的伤没好,这那儿行!”赵景轩匆匆地回到屋里说:“陈队长,你说你要回部队去?”

“是啊!怕是队伍上的同志都在为俺担心哩!”陈长武说:“队伍上都知道俺是开一天的会,说好当天就回去的。这都过了一黑了,怕是他们都担心的着急了。”

赵景轩说:“那也不能走。你伤的这么厉害,连地也下不了,何况是要走这么远的山路哇!你呀,就在这儿安心地养伤吧,队伍上俺差人送个信就是了。”

小满一听说陈长武要走,心里有些着急起来,说:“陈叔叔,您就听俺四爷的,在俺家里养伤吧,俺还要听您讲打小日本的故事哩!”

赵二奶奶哪知道小满的心里揣着事儿,就接话说:“是啊,陈队长,你看俺家小满这么跟你拉的来,你就留下来吧!咋的,你嫌俺揍的饭不好吃呀?”

陈长武一时被劝的无语了。他苦笑笑说:“二嫂,你可真会劝,俺哪能嫌你揍的饭不好吃呀!这又是荷包蛋又是煮鸡汤的,俺还怕在你这儿吃馋了,不想走了呢!这样吧,赵村长。俺给郭文政委写封信,你差个人送到刘家峪去吧!”

小满听了立刻自报奋勇说:“四爷,就让俺去吧,俺知道刘家峪怎么走。”

赵二顺拿眼瞪了小满一眼说:“小孩子介别逞能的。这送信儿可不是闹着玩的,责任大着哪。真要是路上遇到了敌人啥的,你应对不了。四叔,还是俺走一趟吧!”

小满的声音大起来:“爹,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是个大人了,就让俺去吧!再说您一黑里没睡觉了,就歇着吧。”

赵景轩微笑着看了看陈长武说:“俺看这送信的任务就让小满去完成吧!他说的对着哩。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,就让他去锻炼锻炼,将来还要接咱革命的班呢!”

赵二顺一听赵景轩这么说,就把两只粗大的手放在小满的肩膀上,打心底疼爱地说:“小满,你能行?这可……”

“咋不行哩!”赵二奶奶没等赵二顺说完,就抢过话来说:“你这当爹的可真够腻歪的。四叔都说话了,你还不放心啊?是吧,陈队长?”

陈长武心里明白小满要求去送信的目的。他是要通过去完成这次送信的任务,来证明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了,是个能跟着俺陈长武去参加八路军的大人了。于是,他看了看赵景轩,又看了看小满,对赵二奶奶说:“二嫂,只要你说行,还能不行?俺看就让小满去吧。这孩子虽然不大爱说话,但是够机灵的,是个有心计的人。二顺同志,你就放心地让他去吧!”

小满听了陈长武的话,便一头扑进了赵二奶奶的怀里,搂抱着她的腰身带些撒娇地说:“娘,还是您最向着俺。您说话管用着哪!”

陈长武写完信叠好,交到了小满的手上嘱托说:“你把这封信交到了郭政委手里,就算是完成任务了。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,万一遇到了紧急情况就赶紧避一避,千万不要硬来。危急的时刻,就是把信吞到肚子里去,也不能落到了敌人的手里。”小满去刘家峪送信刚走,孟郎中来了。赵景轩趁孟大年给陈长武换药的工夫,便把赵二奶奶和赵二顺叫到了堂屋里,就把小满要跟着陈长武去参加八路军的事说了。

赵二顺听了一震,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烟袋往烟荷包里一攮,就右手把着烟杆儿,左手捏着烟荷包,左按右摁地往烟锅里装起烟叶来,看上去双手有些个抖颤。他装满了烟锅,用火镰打火点燃火绒,又用火绒点燃烟锅深深地吸了一口,随即长长地吐出了一股浓重的烟雾,便把自个儿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烟雾里了。

赵二奶奶见赵二顺在那里玩起了抽烟袋的花活儿,而闷闷不乐地不言语,就有点儿沉不住气了,说:“哎,孩他爹,你咋不言语哩?你是当家的,四叔说这事儿行还是不行,你得说句话呀!”

“唉!”赵二顺深深地叹了口气:“你让俺说啥哩?小满这孩子既然提出了这事儿,就说明他已经拿定了主意。要是跟他说不行很难了。他这孩子就是个犟种,你的儿子你还不知道啊?”

赵二奶奶笑笑说:“俺的儿子俺当然知道,他就是个犟种还不是随你?不过,俺倒觉得小满能提出来去参加八路军这事挺好,说明他真的已经长大了,不再是个孩子了,也知道报效国家了。孩他爹,咱养儿子为了啥?不就是当国家需要的时候,能够挺身而出去报效国家吗?噢,光为了给咱养老送终呀?你也太自私自利了,亏了你还是个党员哩!”

赵二顺一听赵二奶奶说这话,就猛地抽了一口烟袋,嗓门儿大了起来:“四叔,您看俺家这个娘们儿?俺这还没说啥,她就熊上人了。”

赵景轩见两个人杠上了,也就不搭话,继续让两口子杠。就听赵二顺冲着赵二奶奶又说:“俺刚才不说话,是怕你不同意小满去参加八路军,才故意地让你先表态的。”

赵二奶奶接话说:“你甭耍滑头了,俺刚才已经看出来了。四叔一说这事儿,你当时脸都长了,手也麻爪了,知道是你一听小满要去参加八路军心里别扭,怕战场无情,弄不好会死在战场上。你也不想想,咱这么大个国家都被人家给占了,你还在这里考虑养儿防老的事儿,有啥用?咱家小满既然提出来要跟着陈队长去打小日本儿,咱这做爹娘的就应当大力支持才是!”

赵二奶奶的一席话,把个赵二顺说耷拉了脑袋,又点燃了一锅烟“叭叭”地抽起来。他抽着抽着猛地抬起头来笑微微地说:“好吧!只要是你同意了,俺没啥意见,你就别再守着四叔,说俺这个党员没觉悟就是了。”

赵景轩见两个人杠的火候差不多了,就满脸笑幽幽地说:“好啦!俺听你们两口子的意思,是同意小满跟陈队长走了。这就对了嘛!要不说小满这孩子够机灵呢,他跟着陈队长去参加八路军这事儿,不对你这当爹当娘的说,对俺和陈队长说,再让俺来对你两口子说。他怕的就是对你们说了不同意,才这样拐弯抹角地找俺的。既然他提出来的要求,你们这当爹当娘的都同意了,那咱们就一起跟陈队长说说去,行与不行,得由他最后表态才是?”

赵二顺一听忙问:“哎?四叔。陈队长他还不知道这事吧?”

“知道啊!小满昨黑里就跟他说了。陈队长让他找你们这当爹当娘的说说,若是你们同意,他就把小满带走。这不,小满不好意思对你们说,才一早找的俺不是?”

“唉!这孩子。”赵二顺虽然嘴上说只要赵二奶奶同意他没意见,实际上心里头一直疙疙瘩瘩不痛快。这也可以让人理解,中国人历来传宗接代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。他就小满这么一个儿子,真要是跟着陈长武走了,那就是把他送上了战场。战场上可不是闹着玩的,那是要死人的哩!小满万一有个好歹,俺赵二顺不就成绝户了吗?唉!也许孩他娘说的是对的,国都破了,还考虑家亡不亡的啥用?不拿起枪来把小日本赶出国门去,你就是有十个八个的儿子又有啥用,还不是一个一个的都是亡国奴?嗯,俺是个共产党员,思想觉悟绝不能落在孩他娘的后头,要坚决支持小满去参加八路军。

赵景轩跟赵二顺两口子来到东屋里,见孟郎中已经给陈长武换完药了:“孟郎中,换完药了?”

“换完了,村长。”

“咋样?见好不?”

孟大年笑笑说:“还好,伤口消肿了,您就放心吧!这不,俺今儿又从家里拿了点消炎粉,给他的创口按上了,再过个一两天就能下地了。”

“那谢谢你了!”赵景轩说着,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银元递给孟大年说:“来,孟郎中,这是村里给你的工钱,别嫌少。”

孟大年不要。他背起药箱,拽着赵景轩的衣袖来到了天井里,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:“村长,他是不是这个?”说着用手指伸出了个八字。

赵景轩一脸严肃地说:“别问,干好你的事就行了,工钱该拿着你就拿着。”

孟大年说:“村长,您千万甭拿俺当外人儿。实际上俺昨儿一给他取子弹,就知道他是干啥的了。俺能为打小日本的八路军瞧伤,觉得光荣着哩。往后只要有这样的事儿,您就直接跟俺说,俺也要为抗日做点事呐。所以说这工钱,你还是给八路军伤员买点好吃的吧!”

赵景轩听了孟大年这番话,立刻感觉到孟大年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大了起来,改变了过去对他的认识。他一直认为孟大年这人既是个好算计,又是个利益熏心的人。没想到他能在民族的大义面前,有这般的觉悟,实在是让他感动。他激动地握住了孟大年的手说:“孟郎中,俺心里有数了。你是个好样的!”

赵景轩送走了孟大年回到屋里,就听陈长武说:“赵村长呀,俺看孟郎中这个人不孬。刚才他给俺换药的时候问寒问暖的,挺是这么回事儿。他在村里的人员不错吧?”

赵景轩说:“俺过去对这个人没大注意,光知道他平时抠抠搜搜的比较庸俗,给谁看病拿谁的钱,一分钱也不让,会算计。有一次请他来给俺娘看病,仅看了看舌苔,号了号脉,开了个药方,就给俺要五个铜钱。俺说光开个药方就要这么多呀?他说俺给谁看病都是这些,一个价,你是村长也不能少。倒弄了俺个没脸。当时那个气呀,可又不好说他啥,就掏了五个铜钱让他赶紧走了。可这次请他来给你看病,他看出事来了,不但不要钱,还把俺拽到天井里问你是不是八路,并说他能给打小日本的八路军瞧病光荣着哩。你说这人怪不怪,竟然有这般觉悟,过去真是小瞧他了。”

陈长武说:“嗯,这个人在大是大非面前一点不糊涂,是个明白人。咱们共产党人就应该充分地保护好和调动起这样的人的积极性。让他们跟咱们一道为抗战出把力,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。俺看抗战是一项长期的任务,小日本一天两天的还赶不走,只要这帮畜生在咱这儿多呆一天,咱们老百姓就甭想过安宁的日子。所以说咱们要按照党的指示,发动群众,宣传群众,组织群众,打一场持久的人民战争。特别是像孟郎中这样有一技之长的人,将来让他为抗战出力的机会多着呢!”

站在一旁一直没搭上话的赵二奶奶听到这里,再也沉不住气了,说:“为抗战出力也算俺一个。以前俺只认为孩他爹加入党组织,是在组织里相互有个照应而已。刚才经过你们评价孟郎中的所作所为,俺觉得咱们所有的中国人都应该团结起来,拧成一股绳儿,一起为抗战出力,俺就不信把小日本赶不走!”

“哈哈……”听了赵二奶奶说的话和他那说话时的口气,陈长武不由得笑起来,说:“没想到二嫂会有这么深刻的体会。为抗战出力哪能少了你的份呢?你打昨儿到今天,不是一直都在为抗战出力吗?不是吗?你面对追俺的小日本沉着冷静,不但救了俺的命,还让俺在你家里养伤,拿出最好的东西照顾俺,这就是为抗战出力呀!通过这件事,俺认为你不仅是个有大智大勇的人,还是个有一定思想觉悟的人哩。这往后啊,你有的是为抗日出力的机会呢!”

赵二奶奶听了陈长武这番评价她的话,打心底乐开了花,满脸堆笑地说:“噢!俺做了这些应该做的事,就是为抗战出力呀?俺还以为只有真刀实枪地跟小日本干,才算是抗战呢。嗯,俺懂了,这就叫孩他爹跟俺说过的后方服务吧?”她瞅了瞅赵景轩又说:“哎?四叔。您就把小满要跟着陈队长走的事说说呗!”

赵景轩笑幽幽地说:“好,好!行,行!俺这就说。陈队长,今早小满找俺,说是昨黑里,他说要跟你走的事了,你说要争取他爹娘的同意才行?”

“是啊!俺是这么说的。”

“嗯,俺刚才跟二顺和他家里的商量了,都同意小满跟你走哩!”

“噢?是吗!”陈长武说:“不过,二哥、二嫂,你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,能舍得他跟俺打小日本去?你们就不怕……”

“不怕!”还没等陈长武说完,赵二奶奶就把话抢过来说:“国破家不圆。俺知道队伍上缺得就是人嘞。既然小满有这个要求,等你养好了伤后,就带他走吧!”

陈长武看了看赵二顺说:“二顺同志,俺得跟你说明白了,咱们党有这方面的政策,凡是家里是独子的,可以不应征。让小满跟俺走了,你不后悔?”

“不后悔!”赵二顺憨憨地一笑说:“俺家里的是个普通群众都不后悔,俺哪能后悔呢?俺倒觉得小满能有这样的要求,而感到高兴,是俺的种。”

陈长武看了看赵景轩,又瞅了瞅赵二顺和赵二奶奶,说:“好!既然这样,到时候俺就真把小满带走了。说句实话,俺爷俩昨黑里拉了好大一会子,俺已经打心里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。这孩子虽说不大好言语,但一举一动都透着机灵。这样吧,那就让他留在俺的身边,先干个通讯员吧!”

赵景轩呵呵笑着说:“二顺家的,这你满意了吧?嘿嘿,俺也可以给小满交差喽!”他说着抻起双臂打了个哈欠:“嗬!这一黑里没合眼,还真有些困哩!二顺,你回屋合合眼去吧,俺要在小满这炕上歪一会儿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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